Y0040汉语的表意文字可以和物对应上,英语是表音文字,那么音如何与实物对上?
表意文字(如汉字)与表音文字(如英语)在符号与现实世界关联方式上的根本差异:
- 汉字:字形 → 意义 → 实物(如“山”字像山,直接唤起山的形象)
- 英语:字母 → 声音 → 意义 → 实物(如 “mountain” 这串字母本身无意义,需先读出声音,再联想到山)
那么问题来了:英语这样的表音文字,其“音”是如何最终与实物建立联系的?
答案是:通过“约定俗成的语言符号系统”和“儿童语言习得机制”实现的。下面从几个层面详细解释:
一、语言的本质:符号与意义的任意性(索绪尔原理)
现代语言学奠基人索绪尔(Ferdinand de Saussure)指出:
语言符号 = 能指(signifier) + 所指(signified)
- 能指:声音形象(如 /maʊntən/)
- 所指:概念(“高山”这个抽象概念)
- 二者之间的联系是任意的、约定俗成的,而非自然或图像性的
举例:
- 英语用 /maʊntən/ 表示山
- 法语用 /mɔ̃tɑ̃/(montagne)
- 日语用 /yama/
- 汉语用 /shān/
这些声音彼此毫无关联,却都指向同一个现实物体——因为每个语言社群内部达成了“社会契约”。
所以,英语的“音”不是“天然”对应实物,而是通过社会学习建立的心理联结。
二、儿童如何学会“音 ↔ 物”的对应?
孩子学语言时,并非先学字母,而是通过听觉-视觉-动作的多模态体验建立联系:
- 情境绑定(Situational Binding)
- 父母指着一座山说:“Look, a mountain!”
- 孩子将 听到的声音 /maʊntən/、看到的山、父母的手势/表情 绑定在一起。
- 重复多次后,/maʊntən/ 这个声音就自动激活“山”的概念。
- 无需文字介入
- 文盲或幼儿不会拼写 “mountain”,但完全能理解并使用这个词。
- 语音 ↔ 概念 的联结发生在文字之前。
所以,表音文字的“音”之所以能指代实物,是因为语言本身(口语)已经完成了这一映射;文字只是记录语音的工具。
三、文字的角色:记录语音,而非直接指物
- 汉字:文字 ≈ 概念符号(可跨语音存在,如中日韩都认“山”字)
- 英语字母:文字 = 语音符号(必须通过发音才能通向意义)
因此,英语使用者看到 “mountain” 时,认知路径通常是:
视觉(字母) → 内在语音(/maʊntən/) → 概念(山) → 实物
而熟练读者会发展出快速通路(直接字形→语义),但底层仍依赖语音系统的支撑。
🔬 神经科学证据:
阅读英文时,大脑的听觉皮层会被激活,即使 silent reading(默读)也是如此;
而中文阅读更多激活视觉-语义区域。
四、表音文字如何表达抽象或无实体的概念?
你可能会问:那像 “justice”(正义)、“freedom”(自由)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概念,怎么通过“音”对应?
答案是:人类通过隐喻、类比和社会共识构建抽象概念的“心理现实”。
- “Justice” 最初可能源于“平衡”“公平分配”的具体行为;
- 通过语言反复使用,/ˈdʒʌstɪs/ 这个声音就固化为一个共享的心理范畴;
- 社会制度(如法庭、法律)进一步赋予它现实锚点。
所有语言(包括汉语)都如此——“义”“道”“理”也是抽象概念,汉字只是用图形符号标记它,而非“画出”它。
五、对比总结:两种文字的“指物路径”
| 维度 | 汉字(表意) | 英语(表音) |
|---|---|---|
| 基本单位 | 字(形-义结合) | 词(音-义结合) |
| 与实物连接方式 | 字形 → 意象/概念 → 实物 | 语音 → 概念 → 实物 |
| 是否依赖语音 | 否(可“望文生义”) | 是(必须知道读音或词义) |
| 跨方言能力 | 强(粤语、官话都认“山”) | 弱(不同语言用不同词) |
| 学习起点 | 视觉记忆 + 语义 | 听觉输入 + 情境绑定 |
六、哲学思考:所有符号都是“中介”
其实,无论是图像还是声音,都不“天然”等于实物。
- “山”字也不是真山,只是人类创造的符号;
- /maʊntən/ 也不是山,只是空气振动。
它们之所以能指代山,是因为人类集体赋予其意义。这就是语言的魔力——用任意符号构建共享现实。
正如维特根斯坦所说:
“语言的界限,就是世界的界限。”
我们不是通过符号“复制”世界,而是通过符号“协商”世界。
结语
英语的“音”之所以能与实物对上,不是因为声音本身像山,而是因为人在特定文化中,通过经验、教育和社会互动,把某个声音与某个概念牢固地联系起来。表音文字只是忠实地记录了这一声音符号系统。
而汉字则选择了一条不同的路:跳过声音,直接用视觉符号标记概念。
两者殊途同归——都是人类为理解与沟通世界而发明的伟大工具。


